【书评·仙灵图谱】道是无情亦有情
* 以下内容包括：过度解读，莫名私设，滤镜特效，废话瞎扯
道之一字，不偏不倚，不动不摇，无关悲喜，无论对错。是天地至理，是因果轮回，是修心修我。
无情是道，有情是道。
· 长生劫 ·
逍遥自在，长生久视，没有度过天劫，又怎么叫长生呢？
——1040章 长生梦
灵玉有时候会想，她和徐逆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呢？前世曾经如同仇敌般的两个人，怎么可能会互相吸引呢？怎么想，都得不到答案。譬如，怀素也不明白，那样心性冷酷的她，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凡人，那个凡人在她漫长的生命中，只占了几年的时光，却成了她斩断七情时最大的阻碍。
有些事情发生了，就是劫。
——1123章 求仙即求我
天地生灵，肉体凡胎。求仙问道，凡心便是劫。
就从徐正、徐逆、灵玉三人间的关系讲起吧。
徐家这两兄弟的关系非常有意思。
从剧情设定看，不情愿的正主与不情愿的替身，他们无论如何都该是互相憎恶，谁都有充足理由讨厌对方。他们小时候也确是在互相针对中度过。可是随着年龄增长，态度却越发矛盾。
对方的存在仍是心中的一根刺，然而那个人又是如此特殊——精血同源，相伴成长，梦魇甩脱不得是痛，但感情与羁绊也难以割舍。
徐正一开始对这个替身不屑又讨厌，他天生剑心之体，本就是天之骄子，哪需要他人代命，又哪甘心让他人分走自己的一切。可后来逐渐明白，徐逆才是最大受害者。
他恨不起这个抢走了他的身份的人，甚至因为血缘与时间，跟对方有种难言的亲近。他难过且委屈，却还是说“我一直把你当兄弟”，甚至在误以为徐逆真的要替他担天命时说：“从今以后，你就是唯一的徐公子。”
明明他想过如果徐逆消失该多好，这样他就是唯一的徐正，独一无二的自己。可这件事真正发生的时候徐正却无比悲伤——他希望夺回身份，但不是依靠对方的消失，而是凭自己的实力；他还希望徐逆能拥有自由，而不是顶着他人的名字身份直到死亡，无人祭奠；他希望补偿徐逆，也希望自己配得上“徐正”所肩负的赞誉与命运。
徐逆说徐正心思纯净，实在太懂。
徐逆的情感要更复杂，他无法像徐正那样大声承认对方是兄弟，即使他明白自己所遭受到的一切不幸不是徐正的错，可若非徐正，他就不用没有自由没有身份地活下去。
撇去怨念，他对徐正又像个尽心的兄长，会教育会训斥，会担心会期盼，昭明剑君最后也不免承认，徐正的成长恐怕离不开徐逆的一路操心。
是啊，徐逆会为保护徐正而引他远离纷争，会为辜负徐正的信任而感到内疚，会为徐正而留下昭明的命——他甚至留下了这个毁他半生、杀他至亲的人的命，因为徐正的请求，因为徐正会难做，即使自己将因此痛苦为难。他痛恨只能以徐正替身的身份活下去，痛恨要为徐正背负天命，但内心深处仍然对这个弟弟抱有极大温情，他希望自己得到自由，也希望徐正做好自己。
立场如此特殊，身份如此尴尬，他们都有埋怨对方的理由，可却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对不起对方。他们都因为对方失去了自己的身份，然而除开自己之外，又希望那个人同样拥有独一无二的人生，堂堂正正地活下去。
灵玉和徐正彼此间的认识都源于徐逆。
最初，灵玉眼中的徐正就是个处处留情、被爷爷罩着的不靠谱大少爷；徐正眼中的灵玉更简单：哦，那谁的绯闻女友嘛。
徐正对灵玉是充满好奇的，徐逆对他而言极其特别，连带着徐逆喜欢的人他都相当在意。而对灵玉而言，抛开身份不谈，徐正这个人是非常值得结交的，实力强、人品佳、家世好、易调戏，性格还很合得来。两人志趣相投、心性相近、配合默契，便一个放火一个浇油。
然而，随着灵玉与徐逆关系的确定，她和徐正的友情产生了微妙变化。从前，他们可以毫无芥蒂地交往，但徐逆和昭明剑君对立的立场使得这份情谊不再单纯。于灵玉，徐正是金石之友、爱人的兄弟，但也是仇人的孙儿。于徐正，灵玉是患难之交、兄弟的爱人，却同时是可能埋葬自己最敬爱的祖父的人。
徐逆自堕溟渊后，两人在大梦泽重逢，最开始都没调整好对对方的态度。灵玉有点怨徐正，毕竟徐逆的悲剧与徐正脱不开关系，但她又有些愧疚，她知道徐正看重自己这个朋友，可她却无法因为徐正放下与昭明的仇恨。徐正呢，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徐逆、对不起灵玉，他必须维护自己的祖父，但他也害怕因此失去灵玉，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了。
但有些事不是害怕就能够逃避的。徐正在分别时终于鼓起勇气问灵玉，如果约战胜利了，可不可以留下昭明的性命？他问的时候小心翼翼，他知道灵玉和祖父间深仇无解。他不打算劝灵玉放下仇恨，这是不义；他无法放任别人伤害最疼爱自己的祖父，这是不孝。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提出这个请求，即便他并不认为灵玉会答应。
可这是徐正的请求啊——那个遇到危险时对自己说“你先走，我挡着”的大少爷，那个保护自己安然结婴豁出性命与敌人拼杀的剑修，那个毫无疑问会在决战落败时为自己反抗祖父、下跪求情的友人，灵玉做不到无动于衷。她想，杀人不能解决所有问题，成全这份情义而后退一步，又有何不可？
你看他们俩相处时毫不正经，却实在情深义重。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千年后，时移世变，面目全非，他们再相逢，仍可相视一笑。
在三人间，灵玉的地位比较特殊，她与徐正交好，又与徐逆关系亲密，徐逆与徐正间的关系有时是通过她与二人的互动展现出来的。
就如灵玉结婴时遇敌，徐正舍命相护，险些身死道消。灵玉骂他：“我死了你活着和我活着你死了，有什么区别？”徐正说，你活着，我还是徐正，你死了，我就永远做不了徐正了。徐正为灵玉拼命，因为她是自己的朋友，因为他要维护徐逆存在过的痕迹，因为他还想堂堂正正地做回自己。
这就是三人关系的复杂之处，灵玉、徐正珍视与对方的友谊，徐逆、徐正重视对方这个兄弟，所以每一步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，还有另外两人的境遇，想要保护对方于是奉献自己，愿意成全对方于是委屈自己，无法怪罪对方于是痛恨自己，所以在挚友与至亲、道义与仇恨间挣扎。
凡心为何？是不负亲友，心甘情愿的承担、付出、退让、痛苦。囿于偏视，不得逍遥，便成了劫。
- * -
灵玉与徐逆这小俩口相当可爱。
从第一次见面到临海战场这段时间里，两人互不顺眼，针锋相对，动口又动手。
灵玉认为徐逆反复无常，徐逆觉得灵玉没心没肺，但却在不得不的相处中逐渐熟悉。尤其是定下同心契后，两个互不信任、只盼着少接触对方的人间多出了一份特殊羁绊。
而后灵玉丹田破裂，命悬一线，也许是因为同心契，也许是因为愧疚和惋惜，又或者是相伴出生入死的情谊，徐逆顶着昭明剑君的怒火上门赠药。灵玉醒后得知，再爱嘲讽他也难免心生感激，这位“徐公子”的形象在她心中越发善意。
天池峰相劝是两人感情的拐点，徐逆终于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心灵支柱，痛苦、愤懑却无人可诉——只有灵玉，只有灵玉这个知道真相、不亲近他、不依赖他的人或可求助。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去了太白宗，探望灵玉。
脆弱的时候总会放低心防，徐逆放开了情绪，说了很多，只希望有人能记住他这个所谓的替身，曾经存在过。
可灵玉又能怎样呢？他们之间除了一个被迫定下的契约，没有更亲密的关系了，而且昭明也不是她能解决的人物。可她忍心什么都不做吗？不能，她同情且感激这个人。于是她为他吹了曲自己唯一会的凤求凰，劝诫、鼓励他继续走下去。虽然灵玉后来发现，她当时自以为高明的言语，在徐逆所背负的东西面前，苍白无力。
不过徐逆还是因为她的一番话振作了起来，他将“程君影”认作新的支柱。心魔缠身、痛苦挣扎时，这就是他的信仰与救赎，黑暗中珍而重之的光亮。徐逆却又理智，程君影和他认识的灵玉太不像了，大概只是他自己塑造的、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幻影，于是他将二者割裂开来，灵玉还是那个灵玉，但程君影是特别的。
也许潜意识里徐逆自己也分不清程灵玉和程君影的界限，所以在灵玉结丹时忍不住送了那支蝶恋花，玉笛晶莹剔透，笛上蝶伴花舞，花是铃兰——君影草。这件礼物太暧昧、太尴尬了，大大咧咧如灵玉也踌躇起来，那个家伙到底什么意思？
当灵玉第一次质问徐逆时，他否认了，纵然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一直追逐的光明，她的眼里有他一直渴望着的独一无二的自己。可是他不忍心、舍不得将灵玉一起拖下深渊，他所处的环境逼迫他不得不理智——她应该拥有更光明的未来，而不是陪自己挣扎、沦陷。
但灵玉不一样，她是直觉动物，感性、冲动、肆无忌惮，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，然后会抛开一切，积极、努力地去得到它，即便她明白徐逆的艰难与绝望，理解他后退的理由，仍旧不甘心成全他的心意。她喜欢这个人，这个人也喜欢她，甚至为了保护她不惜性命，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？
作者对小俩口感情的处理很有意思，言情小说常见套路往往是“我对你不是感谢什么的，是真爱啊”，她却大方承认，灵玉与徐逆的感情就是起源于这些与男女之事无关的点滴，感激、欣赏、同情、不忍、回报、求救，都包含在灵玉和徐逆的感情中。正如作者所言，无论情之所起，喜欢是纯粹的——看到某个人会快乐，想要保护他，希望他开心、自在，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能属于他——这就是爱了。
徐逆冷静内敛，灵玉热情外放，两人性格迥异却又互补。对于喜欢，徐逆脑子里想的是我不能拖累她，而灵玉想的是我要让他自由快活。徐逆自己承认过，他其实宁愿将感情永远埋藏，但是灵玉太坚决强势了，她无悔的勇气与坦诚的热情让他动摇。
这段感情可能不是从灵玉开始，但是因为她的坚持和—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——任性，才得以深化、延续。
特别喜欢莲台之会徐逆自堕溟渊那章的标题，“落”。
愿碎成灰，心沉谷底，人堕深渊，命贱如蓬，是愿落、心落、人落、命落。
命运对徐逆欠些偏爱，即使他愿意相信困难痛苦都能跨越，还是被昭明逼得走上绝路。蔚无怏恨徐逆明知身不由己朝不保夕却还与自家徒弟纠缠，徐逆又何尝不怨自己呢？如果自己更坚定，不去回应她，那么即使筹谋败露，灵玉也是安全的。
而灵玉，听到徐逆孤注一掷的决绝话语，看到他眼中的希望熄灭，她怎么能接受？这是她爱的人，她想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，想他挣脱出命运获得自由，然而最终，他站在了溟渊边上，以命相搏。昭明剑君太强大，没有人能保得住徐逆，她甚至开不了口劝他，她知道如果不选择自尽，她的爱人将生不如死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徐逆走上绝路，恨自己的无能。何等诛心之痛。
徐逆比灵玉冷静果决，还能假装冷漠地撇清关系，可谁忍心又甘心对自己的爱人说出“对不起，当你所遇非人吧”这种话？他却必须说，界线划得够清，灵玉才不会因为他遭受昭明的报复。
后来在东溟，黑暗幽闭的生死树内，隔着一道破不开的树壁，是分离百岁后，短暂却又漫长的四十年对面不识、相逢不认的陪伴。灵玉不清楚墙那边是谁，她只知道那位是人类，不能说话，在陵苍似乎有很厉害的仇家。而徐逆，他不敢相认，他现在全身都是问题，只能靠自己解决，说出去只会给灵玉徒增担心，更何况还有紫郢的神念隐隐躁动，伺机掌控身体，他怕自己将不是自己。
徐逆早就将灵玉视为信仰与支柱，现在，无边黑暗中，属于他的那盏明灯真的照耀了他的周身。他还得知爱人竟为自己去约战那位不可一世的昭明剑君，此境此情，心都该化了。
徐逆可能更想拥抱她、亲吻她，可他做不到。他所能做的，是一起想方设法从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出去，陪她玩你敲我猜的游戏，静静听她啰嗦各种琐碎小事，在坚硬的生死树树皮上一遍遍写她的名字，应和着她吹那一曲凤求凰……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，无外如是。
灵玉在当时虽不知“难友”便是徐逆，也曾怪过徐逆为何不愿相认，可独自被困在藏虚界，孤立无援、进退不能时，回想起那段时光，心中却也满满的温情安心。
还有在小清都，面对青索剑鞘的追杀逼迫，两人血淋淋滚做一团，徐逆选择回归前世以保灵玉平安，灵玉抱着他求道：“我们斗不过，一起死还不行吗？”
我记得这里，徐逆沉默了一会儿，才温柔地回答灵玉，不行。
这段沉默很有意思。以前尚在沧溟界的时候，徐逆对灵玉剖白，如果他没能战胜紫郢而成为前世，他希望她也成为怀素，“我希望你陪着我，就算消失，也和我一起消失”。灵玉说出一起死的时候，徐逆未尝不动心；他们为摆脱前世挣扎了千年，最后仍是徒劳无功，徐逆又甘心吗？他承认了自己的自私，却在事情真正发生时，选择了理智——我还是希望不管我怎样，你都能好好的，这一次，换我来保护你。
有人说徐逆不够爱灵玉，其实不然，一个隐忍一个热烈，表达方式不同罢了。
身为大乘修士紫郢天君和怀素元君的转世，徐逆和灵玉既从前世身上继承了气运，但理念不同又让他们被前世所累。紫郢、怀素分别走无情与绝情道，若是回归，重新踏入大乘，势必要抛下所有情感。
可是舍得下吗？他们识于微时，一起跌跌撞撞地成长，携手走过了千年，与对方间的点滴早已融入了自己生命。
然而太在意，就成了弱点。灵玉甚至不怕他们有朝一日终成陌路，但面对与徐逆相关的事时总难免动摇、冲动，如此脆弱，怎求大道。又如陆盈风之于端木澄，甘心于仙路上的蹉跎、等待；如简不凡之于明心，情字误人，动辄生死；如药王与行端，抛下一切、逆天而行、不问前程来生，偷得相伴相守的千年时光。
凡心为何？是挚爱难舍，松不开的手与断不了的思念。囿于一人，不得逍遥，所以是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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沧溟界的一切是最真实触动的，成长期的大人物们正学习何谓天道、何谓命数、何谓光阴，但还不必看透生老病死，不用习惯世事无常，不需感叹物是人非，虽然这是他们注定要走上的道路。
他们尚在以虚心的姿态感受，而以非超然的姿态接受。
灵玉自玄渊界离开，来到沧溟，眼前是充满希望与生机的广阔天地，她还有很多东西不懂、很多故事等待经历，靠着亲手触碰来一点点勾画这个残酷又绚烂的修仙世界。
她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鬼妖灵，收获过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，面临过数不尽数的生死险境，从一个懵懂的炼气小弟子，终于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元婴大修士。
她加入了一个门派，太白宗，她真正踏上仙路的地方：宗门未来的长老与首座在小剑池不打不相识，陆师姐和端木师兄的八卦哪里都能听一耳朵，观云峰一脉师祖、师父、大师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护短又不正经，显化师伯的器灵是个萌系小萝莉，掌门顾真人忙着操心闲着更操心……当被问及在宗门的生活时，灵玉毫不迟疑：“师长可敬，同门可亲。”
可世间万物，逃不出天理轮回，有聚便有散，或生离、或死别。师长坐化、同门去世，化神后灵玉也该离开沧溟界了。离开时，灵玉曾想，总有一日会再见，不知她有没有算到，有些人自此别后，再无相逢。
后来，灵玉与怀素融合，步入大乘，成为那位威压百界的丹霄帝君，她仍会漫不经心地问门人太白宗如今可好，仍会悄然回到观云峰望着师父的背影默默无语，只是不能朗朗落落地道一声：“在下太白宗，程灵玉。”
多谈几句灵玉与蔚无怏。
灵玉总共拜过三位师父，最敬重爱戴的必定是这位假正经、爱折腾的蔚真人。对蔚无怏来说，灵玉是他收下的第一个徒弟，悉心教导，最是合意，相伴相处自有一番简单温馨。对灵玉而言，蔚无怏是真正领着她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引导者，待她既严厉，又宠爱。
灵玉晋阶炼虚时，终于与蔚无怏重逢，见面时，灵玉唤了三声“师父”：第一声，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讶然；第二声，快步走向师父，心中喜不自禁；第三声，于蔚无怏身前深深一拜。孺慕之情，三声即显。而蔚无怏，在得知灵玉是怀素转世、回归丹霄观后，呆坐良久，在他看来，重要的不是门下诞生大乘修士的荣耀，而是自己最疼爱、亲近的弟子的远去。师徒情重，不言自明。
神霄界，灵玉与徐逆建立起初心居，迎接如他们一般外出远游的沧溟界修士。这个不大的洞府，见证过爱人间的扶持、亲人朋友间的温情、旷别许久的重逢和于未来的期待喜悦。
两千过去，徐逆回归为紫郢，灵玉也成为了怀素，往事都被尘封，这个曾经热闹的小据点，终归风流云散，冷冷清清，却有人执拗地不愿离开。徐月和仙娥她们说，要留下看家。家？主人和客人都走了，还会有人再来吗？她们守在原地，像一种仪式，维护着某段秘密的时光与回忆，祈盼某些事能再次改变。
灵玉的第三位师父，天随真人，因同门背叛、师长怀疑，选择叛离师门。他恨师兄弟无情，怨师尊不公，远赴他界，建立仙府，希望有朝一日成就大乘，报仇雪恨。可他依然耿耿于怀当年的选择，潜意识里，他也无法相信，敬之重之的师父真对他毫不留情。但恨已消磨了爱，断绝了后路，没有勇气再回头。
天随真人陷于心魔，整个藏虚界因他而生灵不存，就连他死后留下的神念也继续着过去的梦魇，一边叫嚣着自己无错，一边渴望着新生与解脱。直到他终于看到了那条通向结果的路，向恩师递出了迟到万年的悔悟，得偿所愿，魂归无梦山，才是安息。
凡心为何？是旧地魂牵、故人不复、好梦难留。囿于往昔，不得逍遥，所以是劫。
· 通天路 ·
“还有？”灵玉想了想，抬头看天，半晌后，自语一般地说道，“还有……我还想去更高的地方，感受更多的风雨，看更美的风景。平原之上有高山，高山之上有险峰，险峰之上有青天，青天之上呢？或许还有更高的地方。”
“上到最高峰，还想去更高的地方，岂不是永无止境？”
灵玉反问：“不到最高，岂知还有更高？仙路本无止境。”
“深渊可以一跃而过，青天又从何越？”
灵玉毫不犹豫：“我到青天之时，便知青天如何越。”
——83章 问仙路
灵玉出身小界，入道时懵懵懂懂，师父玄尘子只教她读道经，她不知如何才是修仙，只是单纯向往那个世界。
在玄尘子去世的那个夜晚，于一场两败俱伤的厮杀中，灵玉终于接触到了那个世界——玄妙的法则、超凡的力量、残酷的争夺，没有她想象中温柔，却越发吸引了她。
凭着便宜师父的遗产，灵玉进入了下界三大道观之一的玄渊观，遇到了韩抚宁。在灵玉眼中，这位韩师叔看起来可靠，其实阴险得很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卖了。但正是韩抚宁面对滚滚熔岩、飘渺前程仍执意迈出的那一步，将灵玉带到了上界沧溟，教会了她求大道者当无畏，虽千万人吾往矣。
仙路艰难，灵玉很早就知道：这条路有始无终，困难重重，危机四伏，凭自己一个人走，容不得半步行差踏错，勇气、信念、实力、决断，缺一不可。然而很多事，不去经历就无法真正领悟。
勇气与信念，韩抚宁已经教过她了。
筑基时本命灵剑损毁、丹田破裂，前路险些断绝，一切复又重来，她终于明白仙路没有侥幸，风雨交加，处处绝路，要努力、要坚定、要珍惜。
显化真人之死让灵玉又一次警醒。师伯温和自持，却在人生最后被心魔所趁，未得善终，原来无论前尘如何，偏差分毫都是万劫不复，唯有慎之再慎。
后来，在灵枢岛数十年的平凡生活中，灵玉又发现了自己的迷失，路还在脚下，足迹仍然向前，但是心去了哪里？她曾汲汲营营于所谓的力量，可这并不是她之所求，仙路漫漫，问长生寻逍遥，初心与敬畏，绝不能忘。
“我还想去更高的地方，感受更多的风雨，看更美的风景”，这才是程灵玉。
勘破心境、坚定道心、体悟世情，步步走过，方有资格前往那条通天大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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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素是灵玉求仙路上最大的机缘，和最大的灾劫。
灵玉接受了怀素的气运与传承，能一路顺利地修炼至炼虚，也离不开怀素留下的后手，但怀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程灵玉，回归自己。堂堂丹霄帝君，抛弃、修为与记忆，真灵转世，怎么会放任转世之身成为别人呢？
可灵玉和怀素毕竟是不同的。
怀素出身低微，年纪小小就背负起了灭门深仇，为求一缕仙缘磕得头破血流，仅有的友情被两千灵石出卖，喜欢过一个凡人又转瞬失去，当她修炼至元婴终于回到故土，仇人却大多寿终死去。亲不得存，爱不得幸，恨不得解，喜、怒、忧、思、悲、恐、惊，她的人生独独少了一个“喜”。
怀素为了生存与仇恨踏上仙途，灵玉则是在追寻自由。她忍受不了凡间的家，于是出走求仙，忍受不了下界的逼仄，于是随着韩抚宁探寻上界，她要去更高更远的地方。
继承了前世气运的灵玉，是门派倾力培养的天才，沧溟界所传的天命之人，她不是未经历过痛苦，也曾失去过修为、好友、爱人，但万幸都能寻回，这个世界对她而言不似怀素那么残忍。
师长、朋友、亲人、伴侣，怀素没有体会过，从来都在失去，她不在意，她的道本就与这些无关，不如斩断七情求一条更长远平顺的仙路。
灵玉不一样，她体会过，拥有着，她一路拼杀不是为了最后舍下曾经珍之重之的一切，忘记初心等于放弃自我，不能随心谈何自在。所以她不愿做回怀素，走上绝情道。际遇不同，心境与追求自然就产生了差异。
怀素少时凄苦，后又自斩七情，所以习惯趋利避害，冷漠地权衡一切，永远做出最聪明的决定。
灵玉重情，行事随心，所以总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。最早临海战场的时候徐逆就有批评过她，缺少历练，容易冲动。后来经过挫折磨练后倒是改正不少，多数时候能表现的理智稳重，仍旧难免意气用事。不过灵玉本性如此，直觉动物，爱憎分明，任性恣意，感性胜于理性。与其斤斤计较后果得失，更多的是觉得自己一定要这么做，所以坚持。
如饱受诟病的三次不要命举动，皆是为了徐逆：第一次莲台之会险落溟渊，第二次生死树相逢不认，第三次小清都不求生路。恋爱脑吗？我倒不这么觉得。
灵玉的心理在第一次时就解释得很清楚了，她跟着跳下溟渊并非不想活，而是舍不下，她觉得自己无法接受爱人彻底消失、想抓住他，就去做了，无论后果。之所以冲动，也是因为足够勇敢，只要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就无所畏惧；坚定同徐逆的感情，所以觉得因此身亡也无甚可怕。
不过，这三次每次冷静后所做的决断都与冲动时相反，去谋划更远的未来与更好的相遇，哪里像个轻生的人。矛盾吗？灵玉的性格说直接点就是从心所欲，她觉得舍不得，所以想与徐逆同生共死，她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自己去做，所以筹谋未来。
又如玄天仙府危机时灵玉对天随真人的回身相护。怀素绝不可能这么做，天随真人早已身死，只剩一抹神念流连于世，迟早都要消散，当然要把握他与敌人相斗的时机，就此逃离，也算不辜负他的一片好心。也因此，受到怀素的记忆与意识影响，灵玉在进退间犹豫许久才做出了抉择。
灵玉从不该是退缩的性格，面对再强大的敌人都敢于一拼，况且天随真人于她有教导之恩、百年相伴之情，回头是不智之举又如何，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敬爱的长辈为自己付出、就此烟消云散。
“程灵玉这辈子活得任性，向来只顺从自己的内心。所谓理智，前提是不违背自己的意志。如果违背了，我便是活着，也不痛快！”——这种冲动、意气，是怀素不会有的。
都说大道无情，然而有无相生，它无情才能包容万象，催生万物，运行日月，各得其序，这又是它最大的有情。
天道不予私情，人道却情为根本。
七情六欲，人生来有之，晋大乘时要经历七情之争，断情绝爱确实是问道修仙的途径，但并不唯一。如简不凡，这位人界气运所钟的天之骄子走的便是有情道。凡人修仙，求的是长生自在，忘情灭欲不是必然，到底还是要修自我、修本心。
“仙之一字，无上大道。无数的人，皆以此为我。求仙，即是求我。”
人法地，地法天，天法道，道法自然，若压抑本性来效法天道，谈何自然？成了天与地，却成不了自己，那得万世逍遥的到底是天地，还是“我”？
并非是说无情便无我，道为何，还是要体悟自身，选择心中坚决走下去的那条路。就像灵族大都修的无情道，怀素选择绝情道，这确实是适合他们的通天之路。
对怀素而言，灵玉是她的真灵转世，理所当然要继承她的功法、记忆、地位，走她的道，然后成为她。但对灵玉而言，程灵玉是怀素，怀素却不是程灵玉。
怀素是已死的过去，程灵玉是新生的现在，历史可以影响未来，但成为不了未来。
所以相同的真灵，相似的性格，灵玉选择了相反的道，她自己一点点体悟、一步步摸索出来的道。无论怀素的手段层出还是灵玉的反抗，都是为了延续自己的道。大道之争，不容有失。大乘修士，人界顶峰，所图唯飞升而已，怀素曾经与其他人界大能争夺天机，现在与灵玉争夺未来与道途。
灵玉不可能将主导权交予怀素，她若放弃，曾为之笑、为之哭、为之喜、为之痛的一切，都将变成怀素几十万年生命中不值一哂的插曲，甚至全无痕迹。徐逆是灵玉情感的最具体显露和最强烈表达，她对徐逆的执着是她坚持自己的情感记忆、坚持自己的道的一种外在表现方式。
假使怀素也能真切拥有亲师、信友、挚爱，未尝不比灵玉更执着，只是转世前的她没有机会，而转世后的她，可以选择。灵玉一路的成长无法摆脱怀素的烙印，她虽说要摒弃怀素的道，可究其根本，她也是怀素，同样的顽强、骄傲、恣意随性。其实殊途同归。
大道无形，说到底，是自我限制了自我。
我们的主角毕竟是那个说出“我到青天之时，便知青天如何越”的程灵玉，也许一时茫然无措，但绝不会裹足不前。不破不立，不变不通。那就破，那就变。或为自己挣一条生路，或为“程灵玉”求一个结果，不后退，不后悔。
灵玉与怀素融合，找到了新的道，飞升可期。更多人没能跨过重重劫难，败于途中。丰老一生困于下界不知筑基，屠秋容熬过了险恶战场却圆不了结丹之愿，宋诩倒在了元婴关口，杜晋与小菩提树合体而遗失自我，天随真人心魔缠身不得解脱，明心失去爱人而选择自毁，简不凡为人所惑无缘大道……当真处处都是危机与遗憾。
可飞升之后，又真是尽头吗？那要到青天之时才知了。
仙路漫漫，通天路远。
· 因果数 ·
修道之人头顶悬着两把剑，一是因果，二是功德，因果关系道途，功德影响天劫。
——58章 准备
那时灵玉修为还只有炼气低阶，一脸高深地教育灵宠阿碧：我们修道之人呀，是讲因果的。
她知道因果很重要，但当时的她并不清楚因果到底是什么，直到一向亲近的师妹被害身亡，才有所感应。
灵玉早知凶手广宁子心术不正，却没有提前下狠手解决，她想，是不是因为这样师妹才会被害？听起来类似于“你走在路上遇到一个人，奄奄一息，但十年后他成了一个杀人狂，你救还是不救”。这确实是因果，但因果没有这么简单。
用现实世界的理论来描述的话，它像一个复杂而精密的概率网络。事物的存在、事件的发生都有可能性，天道就是概率，和将它们连接在一起的线。人与人、事与事，影响作用，最终画下了一条条纵横交错轨迹。
提前将广宁子杀死，也许能救下师妹，也许师妹依然逃脱不开。它只是导致师妹死亡的一个因素，可能关键，可能无关痛痒。又或许师妹躲开了这一劫，躲不开下一遭。
因果与命运的差别也许就在于“概率”。因果是极致的百分之九十九，命运是永恒的一。因果可以推测、可以追溯、可以化解，但命运，不到最后一刻，谁也说不明白。
修士最极力避免的一类因果该是“亏欠”，小则欠情，大则欠命。
受因就要还果，如八位天命之人为沧溟界开启通天之途，便是因为他们的前世造成了沧溟界这场大难，这并非他们的命运，而是责任，所以说“背负”因果。
灵玉游历时曾碰上杀人劫宝，质问对方惹上因果，不怕仙路难行？对方答道：“如果能够再进一步，背负再多的因果又如何？连前路都断了，我怕什么因果？”不了结因果，道途有损，可已无望，谈何有损？说到底，最终决定道途的，不是因果，仍是本心。
功德与因果同为我们程真人口中的头顶利剑，但飞升所需的功德，其实类似于后者，汇集气运，牵动天机，便可得真仙之契。
因果交错，因缘际会，风云而起，大势而生。
确实，因果这一概念非常玄妙。怀素与紫郢相争相斗万年，可能就是由于架打得太多、垃圾话飙得太狠，因果胶葛，转世之后竟成连理。
紫郢为灵族，身是剑，心如铁，天生冷漠，修的更是无情道，若不是幕后阴谋家推动，徐逆与徐正交换精血，也不会染上七情，与灵玉纠缠难分。
而灵玉与怀素、徐逆与紫郢塑造自我、寻求己道的过程，又与药王夫妇有一番因缘。徐逆和灵玉尚相看两厌时曾共同探过药王遗府，知悉了药王与其道侣行端真人的往事，唏嘘感叹，也寻获了药王炼制的灵药，正是这颗灵药，挽救了灵玉丹田碎裂的必死之局。百年过去，灵玉又于星罗海见到了本以为早已过世的药王与行端，再次承受他们的恩惠。
受恩当报，灵、逆二人应下了药王的托付，允诺引他们转世之身再入仙途。而后丹霄帝君、紫郢天君回归，记得这番因果，将药王与行端转世各自收入门下，两人转世后情意仍存，违背师尊之道而抱守己心，终是成为了突破绝情道与无情道的锁钥。
是不是像蝴蝶扇动翅膀，一个举动最终能改变什么，说不清，最终也难以置信。
再来聊聊灵玉的心路历程。
初入沧溟，参加太白宗宗门试，问仙路上言辞凿凿：“我要去更高的地方，感受更多的风雨，看更美的风景。”筑基不久，目标未明，被蔚无怏丢进三世镜历练，忘却前缘，凭着对“道”的一点执念清醒。这可能就是程灵玉自我及本心的最初觉醒。
随后东溟妖族入侵，前往临海战场，在飞舟惨祸发生、战场封闭后寻求自救的那段时间里，屠秋容告诉她：“只要你活着，你曾经认定的事，都会被不停地推翻，你能够握住的，只有本心而已。”
大衍城内剑亡人亡的那场惨斗，终于粉碎了她曾经的骄傲与信仰，恢复后的灵玉开始怀疑自己曾坚信不疑的道，直到离岛迷境中直面心魔拷问，才算真正握住了本心，进而肯定自我。
她目睹了杜晋因前路困顿而疯狂，自我被小菩提树吞噬，神魂聚散，触目惊心。她又见证了徐月选择恢复生前记忆，偿还欠下的恩与债、成全自己……
这一系列经历，让灵玉对“自我”产生了强烈的认识与执念，所以她无法像参商或方心妍一样坦然回归前世；所以当碧落之晶中的怀素神念趁机渗透她的记忆与意识时，她说若违本心，谈何大道；所以她甘愿豪赌，在“程灵玉”与“怀素”之间找到一条全新的道；所以她告诉始终陪伴怀素和自己的不言，她不怕结果有多坏，她所求就是实现自我，求仙即求我。
际遇、信念点滴汇聚，脉络相连，终成一线，因果耶？命数也。
· 后记 ·
苍天啊！终于可以说人话了！
我感觉我写这篇书评的行为，应该叫做作死。搞定小徐兄弟那段时就在想，太好了，这尼玛，可能会是个，万字长评。真特么，不出意料。捂脸.gif
一本三百多万字的小说，一篇书评就打算面面俱到实在太难了，时间精力都不够。而且明明才结束2.5周目，落笔时却发现很多细节又模糊了，只能重复翻原文，以后不看个四五遍都不敢写书评了。哈哈，应该每周目定一个小目标，选定一个角度来写。真的还有很多想说的没来得及表达，比如灵玉和仙石的友情，灵玉与不言的相处，徐逆的变化……很多细节有待挖掘，希望以后有机会补完吧。
《仙灵》最吸引我的是“生动”。作者文字上没什么技巧，但构思、布局和笔力真的非常厉害，人物、剧情、感情都有种活蹦乱跳的魅力……呃，意会一下吧2333。尤其是主角的成长，能明显感受到在不同人生阶段，灵玉的心理、行为存在差异，但又和谐统一。其实我最开始看的时候想，嘿作者，你这样写角色不行，怎么可以直接说谁谁谁哪样哪样的，没想到后面被迷得不要不要，天天在床上打滚：我的小程姐姐小徐哥哥小徐弟弟怀素姐姐小不言blablabla……再次捂脸。另外，我特别欣赏作者的“不套路”，有些时候觉得大概要套路了，却峰回路转给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。反正看得特别开心。
多提一句，虽然是个真诚的CP粉，但我一直认为，如果有朝一日仙路与对方的矛盾完全不可调和，灵玉和徐逆最终会选择前者，而不是彼此。唉，这个也可以写小论文的（。
合心意的小说可遇不可求，这样一次相遇绝对是人生最幸福的体验之一。谨以此文感谢《仙灵》半年多来的陪伴，表白作者和我爱着的角色们。还会再见。
